编者按:文化的力量润物无声,社会对人文社科知识有普及的需求,是文明的大进步。无论在人生的哪个阶段,读一读社科知识普及小文,都是最时髦惬意的事情。浙江社科将在每周日设社科普及成果精选栏目,连载部分优秀社科普及作品以飨读者。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从古至今,人们都关注“器”与“道”的关系:道在上,器在下;器亦道,道亦器;道先器后,器以载道;日用即道,天下皆器。从时空的角度理解,除了文化意义上的道,器物在生产使用和传播过程中,还有空间上的“道”,器物随人的旅行,是一部新的旅游史。今天节选浙江省社科规划课题成果科普读物类(22KPDW04YB),刘小方的《器物旅行记》中的《蚊帐旅行记》。
1.9亿年来,蚊子的生命循环在地球上就未曾间断过。作为全世界最招人厌恶的昆虫,它们数量繁多又分布广泛,夏夜里无处不在,让人防不胜防;它们嚣张跋扈,吹着喇叭唱着歌来叮咬人畜;它们危害极大,在吸血的同时还传播多种疾病,给人们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损失。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世界疟疾报告》显示,全球有2.29亿人因为蚊子叮咬而感染疟疾,因此而死亡的人数高达40.7万。数千年来,人类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经济生活日新月异,然而面对蚊子的袭扰,却仍没有更高效的方法,防蚊手段也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到目前,最简单、生态的防蚊方法仍是使用蚊帐。
关于蚊帐的起源,西方学界整体性忽略中国,认为蚊帐诞生于古埃及。其原因是,在古埃及象形文字中有表示蚊帐的文字,金字塔中也有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任女法老克里奥佩特拉在蚊帐中活动的壁画;但从时间上看,中国人有意识地使用蚊帐可能并不比古埃及晚。如《周礼》中就专设“幕人”一职,专门负责天下臣民各类帐子的使用和管理工作,这其中就包括蚊帐。大约在唐代前后,中国蚊帐东传日本,直到江户时代,蚊帐才在日本全国范围内普及使用。近些年,受气候变暖和全球化进程加剧的影响,蚊子及其所引发的传染病对人类的威胁加重;因此,自2000年开始,蚊帐在非洲大陆和南亚地区的旅行速度开始加快,蚊帐也成为抵抗疟疾等蚊虫传染病的“神器”。
中国古人很早就将被蚊子叮咬的烦恼记录了下来,《庄子》中说:“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由此看来,“庄周梦蝶”一定发生在秋冬季节,因为若在夏夜,蚊子让人整夜难眠,难有美梦。
对于如何预防蚊子叮咬,中国古人大致总结出三种方法。
一是用气味驱蚊。如宋代著作《格物粗谈》中说“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这种方式类似今天的蚊香驱蚊。另外就是制作香包,随身携带或悬挂床边,如清代潘荣陛所著的《帝京岁时纪胜》中说:“用软帛缝老健人、角黍、蒜头、五毒、老虎等式。抽作大红硃雄葫芦,小儿佩之,宜夏避恶。”
二是靠蚊帐驱蚊。关于帐,《释名》中说:“帐,张也,施于床上。”床上的帐,冬日可以防风保暖,夏日则可以防蚊。《闲情偶寄》中说:“设帐之故有二,蔽风、隔蚊是也。蔽风之利十之三,隔蚊之功十之七。然隔蚊以此,闭蚊于中而使之不得出者亦以此。”清末王先谦在《后汉书集解》中说,东汉名吏黄昌为了躲避蚊子,借钱也要购置一顶蚊帐,以熬过漫漫夏夜:“夏多蚊,贫无帱,拥债以为帱。”
三是靠祖上阴德或自己的德行驱蚊。如《南史》中记载:“武丁贵嫔……少时与邻女月下纺绩,诸女并患蚊蚋,而贵嫔弗之觉也。”傍晚,几个小姑娘一起纺纱,只有最后成为贵妃的女子不被蚊子叮咬。这种奇异的功能只能靠天赐。《南史》中还有类似记录:“(孙)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居身俭素,床施蘧蒢屏风,冬则布被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意思是说由于孙谦品格高尚、为人爱戴,因此,蚊子也不叮咬他。事实上,嗜血是蚊子的本性,人体毛发稀少,是蚊子最理想的吸血对象,所以,人想要完全躲过蚊子的袭扰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了防蚊,人类想尽办法,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一书中曾写道:“(埃及人)与众多蚊子作战,这是他们发明的招式。塔楼是为居住在沼泽上游的人们服务的,他们爬上塔楼,在那里睡觉,因为风大,蚊子飞不高。但是,那些生活在沼泽周围的人弃用塔楼,采用其他办法防蚊。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网,白天用来捕鱼,晚上爬到网下面睡觉。如果是穿羊毛或亚麻制的衣服睡觉,蚊子会透过衣服咬人,而有网子隔着的话,蚊子一点也咬不到人。”
比较而言,还是蚊帐或渔网这种物理方式防蚊效果最好。所以,唐代诗人刘禹锡在《聚蚊谣》中说:“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宋代诗人李刘也在《麾蚊》中说:“烟驱扇系手频挝,奈尔传呼又满衙。我醉不眠君不去,下帷高枕任喧哗。”
中日文化交流历史悠久,隋唐时期,日本曾先后派遣23批使者到中国,系统学习中国的典章制度和各种文化。
夏夜里隋唐时期的中国人普遍使用的蚊帐,应当也是在这一时期旅行到了日本。
浮世绘的早期画家铃木春信以蚊帐为主题创作了不少画作,尤以《蚊帐下的母子》最为著名。不仅画家,诗人也加入描述和讴歌蚊帐的队伍中来。江户时期著名的女俳句诗人千代尼曾被人要求用四句韵律诗写出四边形、三角形和圆形,她略加思索就写下了一首著名诗歌《蚊帐》:“蚊帐的一角,松开。啊!月亮。”
在2016年巴西里约奥运会上,几幅中国运动员安坐在自己蚊帐中的照片在全世界走红。当年2月,一种由蚊子传播的寨卡病毒在巴西肆虐,各国运动员如临大敌,却无计可施;而中国蚊帐的出现,顿时让全世界的人眼前一亮。其实,早在巴西里约奥运会之前,中国蚊帐就已经被西方人所重视。英国人戴维·利文斯通可能是将中国蚊帐传入非洲的第一人。这位在非洲近代史上有着深远影响的传教士和探险家也是首次将疟疾、痢疾等传染病与蚊子叮咬联系在一起的人。研究利文斯通的学者们发现,他最初最想前往的地方是中国;然而,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爆发,打断了他的中国之行。随后,他前往非洲。在30多年的探险旅程中,他横穿非洲大陆,完成了众多地理大发现。在非洲期间,他本人饱受蚊虫叮咬和疟疾病痛的困扰,这让他对蚊帐推崇有加。他曾在旅行日记中写道:“应该为蚊帐的发明者在威斯敏斯特宫修建一尊雕像。”
时至今日,疟疾在大部分国家已经被消灭,但在非洲、南亚以及南美洲一些地区,疟疾仍然是当地最致命的疾病之一。《世界疟疾报告》统计显示,全球大约每30秒就有一个人死于因蚊虫叮咬引发的传染疾病。其中,非洲的情况最为严重,每年有30多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大部分是儿童。作为一种简单、经济且高效的防蚊“神器”,蚊帐不仅可保护人们在睡觉时免受蚊虫叮咬,还能最大程度降低疟疾的发病率;而且,蚊帐价格低廉、效果明显,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将预防疟疾的重任交给了蚊帐。
美国著名体育专栏作家里克·赖利在《体育画报》上写了一篇文章,呼吁自己的读者每人捐赠10美元(采购蚊帐的价格5美元,运输、培训和安装费用5美元),用于向非洲捐献蚊帐,以保护那里的人民免受蚊子的侵害。同年,一个名为“只要蚊帐”(NothingButNets)的全球性草根非政府组织在美国成立,其目的就是唤醒人们提高对蚊虫传染疟疾的认识,募集资金,帮助非洲人民抗击疟疾。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和商业组织成为“只要蚊帐”机构的合伙人,越来越多的人为饱受疟疾困扰的人们捐赠蚊帐。到2020年底,“只要蚊帐”机构已经累计筹集7000多万美元,向尼日利亚、中非共和国、加蓬、埃塞俄比亚和科特迪瓦等国家有需要的家庭提供了1300万顶蚊帐。这些蚊帐为受疟疾困扰的当地人带来了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