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对劳动本身也提出了新要求。其中,人类某些劳动将逐渐被不断迭代升级的机器人等智能设备所取代,俨然已成为人工智能时代的必然趋势。为此,应如何理性认识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如何开展符合人工智能时代需求的劳动教育,已经是无法回避的重大社会性课题。
首先,从马克思主义劳动观考察,人类劳动不可能被智能设备完全取代,劳动和劳动教育在人工智能时代依然具有重要的存在价值。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劳动不仅创造了人类赖以生存、生活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基础,更创造了人本身,即“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整个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换言之,劳动不仅是人类生存、生活所必需的基本前提条件,即“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要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个小孩子都知道的”,而且劳动还是促进人本身的自由、全面发展,即人的自我实现的内在需要。因此,尽管人们可以大胆推测,随着人工智能设备的不断迭代升级,在强人工智能时代,或许大部分作为谋生手段的劳动可能会逐渐被具有了自主意识的机器人等智能设备所取代,但作为“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的劳动却不能被取代。只不过,届时的劳动已经不再是为生计所迫的劳动,而是人们为了全面发展所需要的自由劳动,即马克思曾畅想过的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的全面发展人的潜能和天赋的自由劳动。毋庸讳言,只要劳动还是作为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只要还是作为人的全面发展的唯一方法而存在,或者以两种功能皆具的形式而存在,劳动教育就必须进行,且具有极端重要的价值。
其次,从人工智能时代的实际状况考察,人类劳动不可能被智能设备所完全取代,劳动和劳动教育在人工智能时代依然具有重要的存在价值。一般可将人工智能分为弱人工智能和强人工智能两种形态,就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来看,人类社会尚处在弱人工智能阶段,强人工智能还只是一个理论上会出现的“可能预期”。在弱人工智能阶段,人工智能设备主要以“技术中介”角色为人类社会所用,也被称为“应用型人工智能”,它通过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手段模拟人类智能,解决某一领域的特定问题。在此阶段,人工智能设备为人类劳动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撑,甚至能够代替人从事大量的劳动。但是,一方面,智能设备作为“技术中介”毕竟只是人类劳动的自然延伸,它并不能完全取代人类劳动;另一方面,智能设备将人类从一些简单、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并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更好现实条件的同时,也给人类的劳动和发展带来了新挑战。其一,以“应用型人工智能”为“技术中介”的劳动将变得更为复杂,对人的劳动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它要求人们必须不断学习、终身学习以掌握不断迭代升级的新技术,并在学习和劳动实践中创造和应用新知识、新技术,否则必将因丧失时代所需的劳动能力而被智能时代抛弃;其二,智能设备逐渐将人们从繁重、简单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同时,极易造成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裂,以及对智能设备的过度依赖,这种趋势不仅会导致人的片面发展(例如,有人就根据“用进废退”的原理不无夸张地预测,未来人类将变成四肢退化萎缩而脑袋巨大的“怪物”),而且还会养成鄙视体力劳动,甚至是只知坐享其成不知劳动、不会劳动的“异类”。
在弱人工智能阶段,劳动不仅不可能被智能设备取代,而且智能设备还使得劳动进一步复杂化。相应地,这对劳动教育也提出了更高更复杂的要求。因此,劳动教育不仅不能削弱,更需要不断加强,尤其是因其面临着更加复杂的新境况和新技术,劳动教育需要更精深的研究,不断创新教育内容和教育方式,以新型劳动教育跟上智能时代发展步伐,解决智能时代对劳动品质的新需求。
在强人工智能阶段,人工智能在理论上将能达到甚至超越人类智能,届时机器人等智能设备将具有了自主性,即拥有自主意识、自主学习、自主决策、自主劳动等能力,具有自主的生存需求等特质,从而会拥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观点就此盲目乐观地认为,到了强人工智能时代,人类传统上的劳动都可交付智能设备来实现,人们甚至可以“躺平”了享受机器人等具有自主意识的智能设备的创造和服务,已经没有了劳动的必要。但情况果真能如此吗?答案是否定的,且不说人类是否有能力创造出拥有自主意识的强人工智能,即便创造出了这样的人工智能,人类的劳动和劳动教育依然具有极其重要的存在价值。其一,倘若人类真能创造出达到甚至超越人类智能水平并拥有自主意识的强人工智能,那么人类也就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强大的生存竞争对手。届时人类不仅不能“躺平”,还得不断努力在劳动中创新发展,以保持能够控制强人工智能的某种绝对优势,否则霍金的警告将成为现实,即人类将被自己创造出来的强人工智能打败、控制,甚至奴役。其二,劳动作为人类生存、生活的前提条件和人自身全面发展的内在需要,即便强人工智能能够“善良”地帮助人类创造一切生存、生活所需,人类自身的发展也离不开劳动。否则,长期脱离劳动,人的体力、智力皆会荒废、退化,最终只能成为强人工智能的附属品,甚至退化为非人的“异类”。
总之,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劳动不仅不可能被不断迭代升级的机器人等智能设备所逐渐取代,而且还给人类劳动和劳动教育带来了更为复杂的新挑战。因此,科学认识人工智能时代劳动的本质没有改变这一规律,同时就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教育展开创新性研究,是一个刻不容缓的时代课题。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核安全命运共同体’视角的核伦理研究”(19BZX108)阶段性成果)
作者:贺凯杰 冯昊青 罗公波 浙江师范大学田家炳德育研究中心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