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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吉安:少壮工夫老始成

发布时间:201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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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省社科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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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从年青时说起吧。

我六八届高中毕业插队农村,那时二十一岁,时间上比一般知青晚下乡几个月。正是七月如火。一下乡我就光个身子去割稻,几天下来,背脊灼疼,不能平躺。同房间蹲点的区植保员一觉醒来见还亮电灯,问了几次。其实我是侧身看书捱到实在累才能睡下。那段时间看小说,后来又看剧本。当时大队是花园区先进典型,公社要写什么材料都电话叫我。但我偷偷投过几次稿,总是投必退。后来学写小戏,最好成绩是代表县里去金华看一场《半篮花生》。

1974年,社会上正是批林批孔。中学里热衷于写大字报的我,在单位里自然是好手。我那时已经上调到商业部门当会计,白天贴大字报街头,黑夜回单位宿舍常常看小说。我是俄罗斯文学爱好者。不要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最宝贵的”那段话早已熟记成诵,就是对丽达“你的眼睛也跟天空一样碧蓝”五迷三道。还有《驿站长》《前夜》《贵族之家》《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后来,在商业局图书室偶然看内部发行的苏联柯切托夫《你到底要什么》,又被书中的列拉和斯巴达打动。还看了他的《落角》等,不久竟然冒出想写小说的念头,但无成。直到二十多年后才在一二家省级杂志上发过几个短篇。那是后话。不过,终于活明白了什么叫悟性差禀赋低。

在单位工作三年,因为喜欢看书一直想去上大学读书。那是老三届同学心底未泯的夙愿。1974年机会来了。我向单位一个头儿要求,希望推荐我上大学。我那个单位在县城批林批孔是出了风头的。我终于如愿以偿。虽是师范学院,课程好像也只有一本法家著作,几次语音语法课,再就是评《水浒》,开门办学到工厂下乡农业学大寨。但却不妨碍我与图书馆几个老师关系熟络,死乞白懒居然借到了《红与黑》《欧也妮·葛朗台》《悲惨世界》《约翰·克利斯朵夫》。读初中时我就喜欢杜甫陆游辛弃疾,在师院里有了对唐诗宋词古典文学更多的阅读。那时,社会上两派斗争如火如荼,我大学所在地的那座城市街上还时有零星枪声,我也仍热衷于写大字报。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荒废自己学业,所以仍固守自己读书的爱好。学院图书馆是清冷之地,很多人十天半月不去。我几乎天天去,不是晚自修就是下午,要不就是下午晚自修连着。

毕业了,因为在师院期间与几个同学以笔名写过大字报,也上过街,师院就派人到推荐我的单位去调查,差一点被弄回原单位。结果,带回家来一个政治上的“处分”(5年后撤销)。9月炎夏,弯弯的砾石公路尘土飞扬,我挑铺盖搭车到远离城市的浙西千里岗山区,在一个叫玳堰头的山乡初中教书。刚来那些日子,心里一阵苍凉。几年前我在县城商业部门当会计。七十年代是计划经济,我那个单位管猪禽蛋紧俏商品。可是好单位哎。现在分配到大山里,偶尔进城碰到熟人,就有开玩笑的说,还行啊你这个“工农兵”,米箩跳到糠箩里了啊。

乡村学校有初中班高中班,食堂只蒸饭不炒菜,因为10多个教师“走教”(全是当地人),70多个学生“走读”。那时山区艰苦,师生清一色竹筒咸菜。可我一日三餐无菜咋过?谢顶精瘦的中年校长是学校几个公办老师之一,他已在这里二十多年。这个把青春年华献给了山区(后来听说直到退休前才调到城郊)的老教师热诚送我一大包干黄豆和咸菜,我感激得就差落泪。学校建在一个山包上,要走三里多小路才见到村子。下午三点放学,学校静寂。吃了晚饭,站在宿舍前砾石草坪上,常常盯住“操场”那边杉树葳蕤的岗峦发呆,半天一动不动。曾经手抄外国小说、积硬皮笔记数叠早被我弃置一边。我四处借书,看先秦魏晋文学,唐宋文章,看王力、吕叔湘的书,手抄《古文观止》全本。每晚不到12 点不准自己睡。

 

二、

 

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当时要这样做?说实在没有太多感悟。只知道以后就吃教书这门饭了(给这碗饭吃还算运气),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自己要明白。而农村插队当知青那段岁月,又让我培养起吃苦和坚韧的性格。当时身心沉郁,处人生低谷。常有“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感叹。一年后,从玳堰头调到区中学,学校仍是远离城市藏匿千里岗山旮旯的地方。那些山区教师,外乡的本乡的,公办的民办的,如山野的杜鹃花,朴实!当然,我没能忘记自己是“工农兵”,更没能忘记离开师院时一个教师 “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叮嘱。白天专心教书,夜间坚持看书。因为,内心还企盼有一天,改变一下自己处境,梦想还有自己的未来。而且我有一种感觉,看书能安抚愤然的心情,涂鸦也许能培育和维护深埋土壤里希冀的藤苗。

人说三十而立,我是快三十了才教书。岁月蹉跎,我在农村中学呆了十二年之后吧,这才结合语文教学动笔写点东西。中学教材上鲁迅作品多,我写了《鲁迅小说教学断想》。比如,鲁迅写人没有一以贯之的情节故事,很象散文笔法,容易使人想到《世说新语》中的写人。又如鲁迅小说人物很多残疾不全。如驼背五少爷、红眼睛阿义、痨病鬼小栓、打折了腿的孔乙己等。我写此以激发学生疑问,也借以提高自己分析欣赏能力。沈从文小说《边城》享誉中外,魅力历久不衰。八十年代后,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研究很多,主题众说纷纭,我又写了《边城三看》。周瘦鹃《杜鹃枝上杜鹃啼是草木虫鱼为文。结合教学,我谈作文教学文章笔法,尺水可以兴波。一次寒假期间,我带了10多名初中学生搞社会调查,获得浙江省保险征文一等奖、二等奖各一的殊荣。这算是对我付出的安慰。对古书古文我尤为爱好。我写了关汉卿《四块玉·别情》的抒情写意艺术,对它的代言体例叙说美、风趣直露情感美、多种解读结构美、韵味悠扬韵律美进行阐述。对轼《前赤壁赋》主客问答的辞赋结构、诗化的情景融合、达观的人生境界赏析及龚自珍《病梅馆记》评析。这些文章先后在《语文月刊》

《中学语文》《阅读与鉴赏》《语文教研》等杂志上发表。

在结合教学写点对教材阅读理解的同时,我也写对社会热点和文化建设关注的文章。比如浙江教育报》上发表了《农村中学要办好职业教育班》等文,提倡农村中学要开发职业教育,配合当时全省的职业教育热潮。地方报衢州日报》上写了不少。如《你理解他们吗》的长篇报道。那是化一周时间采访了几个民办老师后才动笔的。一个是二十世纪50年代就开展“冬学扫盲”的模范老师,一个是带小学生种油菜小麦用这些收入给他们买书笔最后病倒讲台的女老师,一个是教初中政治多年担任县教研大组长却仍然“民办”的骨干老师。文章刊登,反响强烈。而《勤俭仍是美德》则是对社会上“俗尚奢靡”风气的抨击《城市建设与城市文化》是在衢州列为全国历史文化名城后,提出了如何处理城市新建楼群与历史

文化街区问题。建议衢州要进一步保护以南宗孔庙为主的宋文化和以古城墙、古城楼为主的明清历史文化遗存。

三、

 

我开始注意和热爱地方历史文化并热衷于积累、整理并试着研究和撰写,直接与两件事有关。

第一件事是1989年全国修撰地方志热。我被借调参编《衢县教育志》。为查阅衢州教育历史资料,我到杭州省档案馆十五天,查文献、做卡片。而为了解古代书院和义塾,翻阅明清《衢州府志》《西安县志》(1911年西安改衢县),有时还要田野调查。比如一次去了华墅园林村。园林朱姓是朱熹后裔。南宋宝祐三年(1255),朱熹六代孙朱照随父迁此,后娶理学家经坂(今园林)先生徐霖女为妻。清同治九年(1870),朱熹后裔又创办园林义塾。调查得知,朱氏宗祠前今尚存旗杆、石马和长2米、宽1.2米的《园林朱氏义塾碑记》石碑。

第二件事是参加了衢州孔子研究会。天下文庙多哉,但家庙仅二,北为曲阜,南为衢州。建炎二年(1128)十二月,曲阜被金人占领。孔端友、孔传和孔氏族人避兵南去,大宗南渡。建炎三年,孔氏“权以(衢州)州学为家庙”,后宋高宗“敕赐庙宅于衢”。 元世祖完成统一大业后,发现孔子南北两个世家。为维护封建宗法礼仪制度,经廷议确认“孔氏子孙寓衢者乃其宗子”。但孔洙以祖茔在衢为由,把衍圣公之职让给曲阜族弟孔治。《明史》称衢州为孔氏南宗,曲阜为孔氏北宗。我三年中先后写了《南宗形成和宋金战争》《南宗形成和中国文化中心南移》《孔洙让爵与南宗晦显》《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四篇七万余字刊登在《衢州历史文化》杂志上。2004年,衢州首次举办国际孔子文化节我有幸参加,后写了《认识先生》一文谈孔祥楷,自此就与研究南宗的衢州学者多有交往。

人是要有机会的,很多时候也许是偶然。不过,有一句套话说得好,叫做“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因为我比较喜欢地方文史,平时也有一些积累。2008年5月一天,学校办公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衢州市地方志办一领导打电话来,问我愿意不愿意去编衢州市志。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休,学校已经把我搁在办公室,是“待退”之身了。我一听答应。但学校领导却不同意。市地方志办又去与教育局商谈。最后学校领导提示,学校只发你工资,福利一概不管。有人劝说我,借用市地方志办,学校福利没有要吃亏哎。我说,我是选择爱好,是选一个新环境。

市地方志办,我负责衢州市志第一编区域环境共七章,作为编辑,数易其稿后形成十六七万字。在两年不到时间里,我又在《中国地方志》发表了《浅谈明清府志中衢州街巷名的文化内涵》,从方志文化角度分析衢州城的街巷折射区域政治中心历史、体现重要区位军事色彩、反映丰富水资源和浓郁水文化、彰显地域经济特色等几个特点。文章刊出后被一些省市的方志学者引用。我还写了两篇专记。一篇《巨化氟化工基地》。记叙1984年开始,浙江衢州化学工业公司和省有关部门向国家计委上报氟化工项目建议书,直到2000年这十五年中氟化工基地创建过程。一篇《双港口公铁立交桥》则是记1996年7月开工,到1997年9月竣工的浙西第一座上跨互通式两端喇叭形立交桥。这是衢州的典型事物,缺了遗憾,而市志正文又不便记叙,需用“专记”记之。

此外,我多次搞社会调查。90年代,衢州开始旧城改造。作为包涵衢州文化底蕴的古井绝大多数被填埋,虽然也保留了明代的太白井、罗汉井等少数水井。但作为一种市井文化却应该记录下来。我向市志主编提出对衢城水井作一调查,并予以收录。其时,他要我整理衢州《部分千米以上山峰》,于是我白天上班,晚上到街巷、公园,采访散步纳凉的老人。在我所采访的人员中,最老的是97岁, 80多岁的多了去了。有一次,为核实材料,我从城隅南湖桥沿上街一直找到城中的市建行石狮子边台阶上。听说市中专有一人曾把衢州90年代大部分水井拍摄下来,并有文字记录,我又多次与之联系,加以核对。

2009年衢州市地方志工作告一段结束,我也学校退休,又毛遂自荐到了丽水市地方志办,承担丽水市建设局《丽水市建设志》任务。这是“主编”角色,起初觉得有点胆大妄为味道。志书分城市规划、市政建设、公用事业、环境卫生、园林绿化、旧城改造、建筑业、房地产、风景名胜、开发区建设、村镇建设、县市建设、组织机构、法规制度、丛录等十五编。全书60多万字,记述丽水城建的历史和现状,特别是2000年丽水撤地设市后10年的变化。同时我要完成重修的《丽水市志》“城市建设”“房地产”“建筑业”等三编十七万字。此次编写,方式是电脑传资料,适时去丽水。从2010年下半年开始,我去丽水10多次,前后调查交谈300多人,跑大小40多个部门、单位,经过近三年的努力,终于2012年编撰成《丽水建设志》与《丽水市志》中的三编。丽水的古城村、丽阳门、刘祠堂背(也称帝师背)、栝苍山烟雨楼、梅山背等,我是如数家珍。后来,并以此为体会撰文,在《宁夏史志》发表《城市建设志编纂刍议》,《黑龙江史志》发表《衢州建设志篇目设计三点思考》(曾一度参编《衢州建设志》)。

   

四、

 

由于在市地方志办公室近二年,又去编了《丽水建设志》承担《丽水市志》城建等内容任务,我读了不少古籍史料和地方文献,也掌握了编纂、采集、开展社会调查的工作方法,于是我心中一直有这样一个愿望,活在现世的我们,是不是有责任记录熟悉的老城和曾经的农村?衢州的老城这几年是拆除得差不多了,弄堂现在大约也所剩无几。这不禁叫老衢州人有些伤感。当然,现代工业、商贸的发展,城市化进程加快,城市框架拉大,许多陈旧的建筑也不必保留,这是无法改变的事。但是,我们却有责任记录下它们。

    在进衢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前,我就陆续在《衢州日报》上发表了《坊门街记》、《水亭街》、《上下街的前世今生》等文章,涉及城市街巷的变迁。比如水亭街,据明弘治《衢州府志》记载:西起朝京门,东抵崇善坊,可二百余丈,广三丈。当时它是衢州5条古街之一。到了民国水亭街仍然热闹繁华。据民国《衢县志》说,清末衢城四隅中西城水亭街,南城坊门街,十字街东县前街(即新桥街),十字街西南市街最为繁盛。这些街道,历经了数百年,与我们的先人息息相关,也与我们一脉相承。我们有责任让这种记忆、这种文化,流传后世。

但个人力量显然单薄。

这时,一件事使我震撼。一位从北京去江西婺源拍照的摄影家,中途下车,作短暂停留,不料他被衢州弄堂给深深的迷住了。他利用这当中间隙拍下了许多衢州弄堂的照片,行前他告诉朋友说,以后一定会再来衢州的。两年后,他又来到衢州。下车伊始,竟然怀疑自己搭错车下错了站。再去找原先到过的弄堂,都一个个消失了。摄影家走至天王巷天妃宫前,他一脸凝重,在雕花的门楼石头台阶上,竟然点上一支蜡烛:下次再来,这条弄堂还会再见么?这是漫长岁月凝结成的小巷啊。这个素不相识的他乡客让我这个衢州本地佬感动,这是一种失去家园之痛的感觉。衢州人,我真应该做些什么了?

当我正在沉吟要不要接着写、如何写下去的时候,2014年柯城区府山街道办事处要编写《衢州弄堂》一书。他们邀我参加。于是乎我欣然写了都堂厅、马站底、蛟池街、四喜亭、东河沿、上营街等十四五条街巷,并作《衢州弄堂·前言》。衢州确切纪年,始于公元前482年。春秋末为姑蔑地,秦为太末,是浙江最早的十三个县之一。衢州唐有城域,宋筑城池,弄堂历史悠久。据现存最早的明弘治衢州府志,大多有五、六百年了。而在这些弄堂里,有院落、楼厅、天井和厢房,还有名人故居,它们经历了百年雨雪风霜。有古话,有轶事,有传说。这些院落、楼厅、天井和厢房,与许多民间信仰、礼俗有密切联系,是岁月的积淀,是城市的记忆,是一种城市文化。

当然,上述这些,我做的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其间我见缝插针地,前前后后还参加衢州市统计局课题组并执笔《稳定低生育水平与人口老龄化:浙江省人口控制和老龄问题思考》,课题收入《新世纪的浙江人口·第二卷》。撰文《协商民主与基层实践》《网络舆情与政协的人民性》等文章,三次参加浙江省政协理论研讨会。在《衢州政协》发文《试谈衢州外来少数民族融合的困境、缘由及设想对策》等文章。在《衢州社会科学》发文《衢州少数民族人口分析》,参加农工党浙江省委员会“纪念中共发布‘五一口号’60周年”征文、农工党衢州市委员会征文并获奖。

五、

 

生活是那样神奇,却多有巧合。在参与编写完成《衢州弄堂》一书后,又有人推荐,让我参加衢州市宣传部、衢州市文化局的衢州文库·区域文化集成编写。从2014年到2017年,我编著出版了《瀫水吟波:衢州水文化》《峥嵘鼓角:衢州战事》二本书,又受衢江区文化广电局之托、以衢江区宣传部名义编著《民风民俗》一书,并出版自选文集《梦旧录》。

陆游有“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之句,我不敢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做学问了,对我来说那是空自誉、自吹擂罢。但是,耳顺之年早过,古稀之年已至,不可谓不老。但成就了什么?虽然一个人之所成是相对而言,但回首往事,自认为努力是不遗余力的,而在撰写每一本书时,还具有一种严肃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说句实在的话,对于一个退休老师来说,有时心底也不免泛起喜悦的涟漪。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几年没有消磨时间,只为自己捧起了一把生我养我故乡的文史泥土,只为人生在世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之心愿有了落实。

《瀫水吟波:衢州水文化》酝酿构思早在2009年。直到2013年,衢州市文联主席陈才知道我有此打算,就向我要去了章节提纲,并推荐到衢州文库·区域文化集成编写组。《瀫水吟波:衢州水文化》从《汉书·地理志》到民国《重修浙江通志稿》中进行梳理,查阅资料,认定“浙江”二源说。编撰过程中,走出书斋,跋涉河山,从寻觅古河道到寻访古埠头,从采访老船民到请教当代水利人,写记下了不少的田野考察素材。书的内容从信安溪、瀫水、常山港、江山港、定阳江古今水名、水文状貌、河道变迁到衢江上的塔幢、浮桥、古渡、码头,都作了一一描述。为了写“河道变迁”,我不仅从地名源流去查证,还跑数十里到乌溪江、江山港边10多个村子采访多个老人,让他们回忆当年河道情形。

在“内河殇悼”一节,我也多次寻找曾经居住内河边老居民。二十世纪50年代,衢州外濠内河,仍然河宽水清,晨汲可煮饭烧水。1959年,小南门前的南湖纵长1265米,面积7.88万平方米,湖面开阔。从黄坛源山区经乌溪江运来衢州的山货、木筏,可经石室堰直接驶入护城河直达城南。60年代后,内河的水浅了。1970年,西河、中河、东河改建防空洞。至1994年,仅存历史上称为东河的一段,还有长1500米。2001年,改建小南门时,这在历史上称为东河的一段也随之消失,改成下设管道的排水渠道了。美丽的衢州内河成了昨天的故事,带“水”的街巷名成了历史的记忆,有不少甚至成了废弃地名。调查写上此一节,借以唤起保护水资源意识,告诫时人在讲“水利”的同时,也讲讲“利水”。

《瀫水吟波:衢州水文化》也对社会关注热点进行辨析。一段时间,《衢州日报》开展“奔跑吧,衢州人”的大讨论。起因是网上有一篇文章叫“丑陋的衢州人”,披露上海某大学自主招生中教师提问一考生“对衢州人因懒使经济落后怎么看”。我则在书中列“当代水利工程”与“水与衢州人的文化心态”作辩正。在衢江干流和支流上,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90年代,衢州水利建设高潮迭起。仅市本级就先后建成黄坛口电站水库、湖南镇电站水库、铜山源水库,还修建乌溪江引水工程东、西干渠和支渠,铜山源水库灌区干渠、西总干渠和支渠,总长度有数百公里。当时,《浙江日报》还盛赞了衢州“铜山源精神”。这是衢州人公而忘私、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开放兼容、积极进取精神的明证。同时,书中也设置了《水与衢人的文化心态》一节,对衢州人的闲散、安逸的文化心理进行反思,剖析改革开放后衢州经济滞后的历史和现实原因。

《峥嵘鼓角:衢州战事》是自己的续梦之作。老三届毕业,全体面向农村,当时我的情绪是积极健康的,不同现在一些人贬低上山下乡。刚下去不久,我们一群人,仍然激情燃烧,羡慕身穿绿军装,向往挎枪驰骋千里草原。但家父是“国民党员”(民国末保长登记造册参加),更要命的是叔叔解放前夕当了国军连长勤务兵,虽然二十多年全无音信,但政审时居委会领导却肯定说人在台湾。结果广阔天地锻炼了一年、经体检合格准备进军营的我,瞬间淘汰。

要编写《峥嵘鼓角:衢州战事》,当然是“纸上谈兵”,虽然我并不知“兵”。但对于步入人生秋天的我来说,好歹也过了一回“兵瘾”。《峥嵘鼓角:衢州战事》全书十二章35万字,郡邑形胜、古道关隘入手,按历史年代,阐述汉陈衢州驻军,隋末唐初刘元进、辅公柘、李子通起义,唐末黄巢入衢,宋代方腊攻衢,靖康“义民”南渡,元代红巾军破衢,元末常遇春攻衢,明代胡宗宪督师,清三番之乱及太平天国石达开围衢、李世贤衢龙鏖战,直到北伐军战龙游,浙赣战役中的衢州保卫战、营救美国飞行员,最后写到衢州解放及剿匪。

《峥嵘鼓角:衢州战事》对衢州历史上所经历大小战事作一重点纵览阐述。分析这些战事有的是改朝换代战争如常遇春攻衢、明末清初衢城守御之战,有的是割据与统一之间的冲突如陈文帝伐留异,有的是朝廷腐败、社会矛盾激化如黄巢军过衢、方腊义军攻衢,有的是地方官吏摊派、巧取豪夺“官逼民反”如汪雷五、王浩八起义,有的亦与官府实行严厉的经济垄断有关,如叶宗留、邓茂七起义和铜山矿民变乱。书中特别指出衢州历次战事中两次须重点铭记。一是清咸同间太平天国石达开围衢李世贤攻衢,另一次是衢州抗战。特别是抗战中的衢州细菌战、浙赣战役衢州保卫战、营救美国飞行员,在全国抗战历史上有其特殊的地位。书最后则介绍城池炮台、营寨驿传、军卫驻军、名将武举、军事人物及大事纪要,使全书内容和结构臻于完备。

  《民风民俗》可以说是衢江区生产、生活习俗速写式的“记录”。分生产习俗、学艺交往、岁时节令、宗族祠祀、居住服饰、饮食食品、人生礼俗、婚嫁习俗、丧葬习俗、信仰习俗、禁忌奇俗、南北庙会、地方神祗、艺术娱乐、故事传说共十五章,每章之后增加一篇小文章,或记述调查,或介绍议论,力图体现民俗的共同性与差异性、多元性和丰富性。有资料说,自2000年至2010年,全国自然村已由363万个减至271万个,10年间减少了90多万个,平均每天消失80到100个,现在这样的消失还在继续。编写此书算是“抢救”性的记录,是想告诉大家,生活在这一地域的世代先人那时的生活面貌

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大约前后10多个月,我搭车下乡,跋山涉水,走村串户。走马观花式的田野调查,到过的行政村100多个、自然村200多个,采访500多人,其中记下姓名问过经历的有300多人。在园圃田间,在塘边河畔,我听60岁老人唱山歌,问70老妪当年出嫁坐没坐花轿,请耄耋老人回忆童龀总角时祭祖分馒头香饼的往事。在宗祠寺庙,我向老族长请教,和僧道交谈,叩问世人的信仰和对神佛理解。这些面孔补实、经历各异、年龄不一的村落中人,无论是村会计、村主任、妇女干部,还是当过兵、做过老师,砌过砖窰、烧过柴炭、开过店铺的,他们都会向我谈起所经历过或者从他们上一代二代听到的一些人和事。

衢江区民风民俗是衢江区或者可以说衢县这个北部山高、南部林深、中西部狭长平原1748平方公里区块上历代人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自然条件的不同造成的行为差异谓之“风”,社会文化的差异所造成的行为规则谓之“俗”。历代人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所谓“千里同风”可以举出太多太多,倒是“十里不同俗”引起我的注意。比如,旧中国的农村求龙水普遍。但在衢江区与遂昌交界的黄坛源、小丘源、罗樟源、高坪及龙游的八角殿等地,每年的农历六月初三至初七,则举行一个逐村巡游祭祀平水禹王的盛会,时间前后长达六七天。祭祀地点由黄坛源角架山、上东头、梯坑口、长柱、大门里、举村洋坑到遂昌共20多个村。这些地方以村为单位,家户派出强壮人丁,手持刀枪木棍,敲锣打鼓,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但黄坛源有龙王殿,这里的龙王殿龙王为什么不受村民待见遭冷落?

又如,别具一格的衢北重阳节。范围涉及衢江区浮石街道、云溪乡和杜泽镇一带50多个村。具体说一是过重阳的时间不同。通常各地重阳节都在九月初九日,而衢北重阳节从九月初六开始至九月廿八日,中间基本连续,略有一二天间隔,前后长达20多天时间、涉及50个村共三乡镇。就是同一个村,也有不同一天过重阳的。云溪蒋村有郑氏两个祠堂。上厅郑氏初九过重阳,下厅郑氏初八过重阳。二是内容不同。除了演戏外,大多数村主要是拜佛。仪式包括接佛、请佛、抬佛、扬佛等程序,执礼甚严。但同是拜佛,亦有区别。浮石徐家坞、东山、渔船埠、窑里、十三里、塔石塘、新田甫、王家、苏塘、塔底等村拜“十股殿”,供奉红面佛(尉迟恭)、白面佛(秦叔宝)、雨神(黄大仙)和送子菩萨(观音)四尊佛神。云溪的程家山、石下淤、黄甲山、侯塘四个村,同在初九这一天,抬一佛到同一所祠堂祭拜。而云溪乡方家村则拜石头娘娘,章戴街村则拜樟树娘娘。

再如,衢江区仁堂桥、杨家、航头街、方家、姚家几个村还有六月过小年习俗。过六月小年的时间也不相同,仁堂桥六月初六,杨家六月十三,航头街六月十四,方家六月十六,姚家六月十七。农历六月是小暑、大暑相连,气温最高天气最热,只有少数民族如布衣、苗族、壮族、哈尼族、土家族有六月六过节的习俗,鄂东黄冈部分地区也有一个传统节日,当地称为“半年节”,与小年差不多。但衢江区方圆百里,衢龙江常开方圆数百里,又汉族集中居住,为什么单是仁堂桥、杨家、航头街、方家、姚家这几个村有这样一个六月节呢?

中国广大农村的自然村浩如星海,庙祀神、地方神信仰各异。现在自然村日趋减少,历经千年的民风民俗逐渐淡去,我之接触不过万绿丛中一片,茫茫沙漠中一丘。而有所顾忌和忧虑的倒是现在西方神祗对传统民风民俗的冲击,不过想想也是,此是否“芸芸人生”的“忧天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