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艺术本身:艺术学视域下艺术现象学的学理价值探绎

发布时间:2025-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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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浙江社会科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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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学与艺术作为揭示和表达生活世界经验的两种路径,具有本然的亲缘性,由此发展而来的艺术现象学并非以现象学家的观点为指导,贬抑乃至解构艺术学的研究体系,而是基于对艺术本源的观照,为人提供一种现象学式的艺术体验进路,以此促使艺术品超越了有待考察的物这一层面,不断显现出自身丰富、深邃的意蕴。在艺术学视域下,艺术现象学凸显两个维度学理价值:

一是与艺术学的实证性研究形成“一体两面”的互补关系。将考据分析确立为核心方法论,不仅推动了艺术学的学科化演进,而且造就了现代艺术学枝繁叶茂的理论谱系。但对于艺术品而言,这一方法论能够对其材料、技法等可见之维展开考察,并得出相应的知识性结论,却无法揭示其不可见之维的“神秘”。“神秘”即是艺术品所蕴含的“道”,其并非对象化与理论化的内容,因而无法通过考据分析的方式予以澄明。只有在以现象学直观为进路的艺术体验中,“神秘”才得以向人显现自身。

现象学直观是一种完全个体化的行为,其无前提性原则要求人在艺术体验中要悬置客观真理等一切外在因素所施加的影响,确保体验能够“回到艺术本身”。此种直观既包括视觉的“看”,亦包括其它官能性感知以及想象等非中介化的认知形式。人在进行艺术体验时,身体的在场构建了以“人—艺术品”为中心的场域,其并非自然空间,而是交织着感知、情感等要素的意向性空间,由此所生成的某种氛围,促使人运用现象学直观,透过艺术品的可见之维领略其意义空间,从中窥见到“神秘”的显现。而艺术品则超越了作为寻常之物的存在,成为动态演绎着艺术真理发生的灵象。此外,现象学直观并非仅产生杂多的主观描述,通过梳理和总结直观之所得,能够形成关于艺术品的结构化经验范式,其可与艺术史研究相互印证与拓展,推动现象学直观在确保自如展开的前提下,获得方法论的规范性,从而开显出审思艺术品不可见之维的一种理路。

二是消解艺术门类之别所导致的知识壁垒。不同门类艺术之间的形式差异,使得多数艺术学理论呈现单一或有限门类的适用性,这固然体现出一门学科专业精细化的发展趋势,但也导致艺术学成为各种门类艺术理论的集合,难以“构建涵盖各门类艺术的普遍规律的宏观理论体系”,从而在其内部产生知识壁垒。对此,艺术现象学提出如下策略:

首先,不同门类艺术往往对应着特定的知觉形式,导致艺术学理论出现门类间性,可通过艺术体验中的感官互通予以针对性解决。这需要确立身体的本体论地位,使之不再作为人与世界之间的中介,而是人与世界发生关联的在场方式,即“我是我的身体”。由此,一方面,人的感官从经验主义的被动接受立场中解放出来,知觉被激活,可敏锐地捕捉艺术品的源初经验。另一方面,身体图式作为感性与知性的前提,促成各种知觉以交互传感的方式,朝向于一个整体感知的艺术品,使人得以通过视觉洞察一幅画作发出的潜在的声音。在此基础上,人能够在艺术体验中自由地展开本质变更,即通过对艺术品的直观,领会一种超越形式与具体内容的“艺术性”(art-ness),其并非指涉特定艺术品恒定的本质,而是表征着某一类艺术品一般性的存在方式,即它们艺术表达的共性。在遵循艺术基本规律的前提下,拥有相同“艺术性”但形式与内容有别的不同艺术品借由“一致性变形”,彼此的意义空间实现了相互转译与交融,从而为消解艺术学内部的知识壁垒提供了一种大写艺术理论的思路。

艺术现象学的阐释以“视域”为基础,具有无限性与有限性的双重特质。所谓无限性,在历时性层面,是指人对于艺术品作出的单次阐释,既不是艺术品唯一的本质,也不是艺术品朝向某一个体唯一的显现方式,而只是人在特定视域下面向艺术品时的一种领会,视域的变化导致不同时刻的领会各有差异,从而新的阐释被不断激活。在共时性层面,由无数个体经验所组成的人类共同体视域聚集了诸种可能性,并且其随着个体经验的丰盈而动态延展。在此意义上,人类对于某一艺术品的阐释亦具有无限性。所谓有限性,一方面是指视域的存在,使人对艺术品的领会难以达到绝对的明晰,因而具体的阐释并非无限发散,而是有限度的。另一方面,作为阐释对象的艺术品其确定性与客观性,亦为阐释的展开划定边界。由此可知,在艺术学体系中,艺术现象学理路不能受到其它艺术学理论的影响,但艺术现象学也不能取代艺术学理论,致使艺术学成为阐释艺术体验之学。对于艺术现象学而言,确定其适用范围并非是一种束缚,而是促使其在合理尺度内获得充分的阐释自由。如此,艺术学既肯定了基于体验进路对艺术品展开阐释的学理价值,又能构建规范、严谨的知识谱系,真正成为一门超克科学与叙事之争,具有“元”特质的学科。

作者简介:魏蒙,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学、文艺理论。

原文刊载于《浙江社会科学》2025年第10期。为方便阅读,以上内容为作者主要观点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