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 | 以实践体悟社会学研究的方法自觉
发布时间: 2024- 10- 14| 来源: 微信公众号“社计未来”| 浏览:

我国社会学自1978年恢复重建以来,其学科体系不断健全和完备。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面对各种层出不穷的社会新情况和新问题,社会学已经积累了大量的实证研究,为深入理解社会变迁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视角和经验证据。然而,从方法和方法论层面对社会学及社会学研究的研讨,却相对偏少。事实上,和理论自觉相似,方法自觉也是中国社会学的基本传统。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如果不加强方法自觉,有可能会限制中国社会学的新发展。最近,读到几篇同仁的文章,不仅解开了笔者多年思索的困惑,也引发了些许进一步的思考。

陈心想(2024)从科学性与人文性角度出发,尝试分析如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学”。通过对我国社会学可能的“特色”来源与“特色”自觉意识进行分析,提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学要扎根在自己的社会历史土壤,坚持实事求是的“科学性”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价值观下的“人文性”共同发挥作用,发展出中国的“科学性”与“人文性”俱强且和谐一体的社会学。其实,科学性和人文性之间的张力是社会科学共同面对的事实,当然社会学尤为明显。结合笔者的观察,中国的社会学正在经历一场科学性和人文性的大“辩论”,与当年社会学“美国化”的遭遇似曾相识。陈心想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学如何处理好学科二重性,具有启发性。然而,作为社会学人,如何实现自觉,做出好的中国特色社会学研究,讨论的空间还很大。在方法论层面,我们可能急切需要处理好特殊观察与一般知识生产、历史思维与实践逻辑、描述分析与因果推断等若干对关系。如果说中国是特殊的,那么社会学人如何实现特殊观察与一般知识之间的连结?如果说历史像空气一样笼罩着社会,那么现实社会的秩序和运行何以关照历史?如果说因果推断是社会科学的圣杯,那么如何处理描述分析转向(descriptive turn)与社会学知识生产的自我悬置?关于最后一点,笔者注意到有同仁(范晓光,2024)在《中国社会科学报》做了精彩的讨论。

陈家建(2024)则试图要为“社会学到底要研究什么议题”探寻答案。作者旗帜鲜明地提出社会学要重新进入主体领域,要不囿于底层路线,这种对社会事实的总体理解是学科价值的重要传承。笔者认为,社会学要重新进入主体领域,可能会面临着两方面的挑战。一方面,社会学是一门基础性学科,并曾以为其他学科输出语法为己任。在学科发展的早期,社会学的表现不俗,但是上世纪中叶以来因为种种原因开始不断边缘化,甚至一度被称为“剩余学科”。今天,社会学要重返主体领域,我们准备好了吗?如果我们的方法工具箱仍然停留在工业时代的抽样调查、个案访谈等,对计算社会科学的浪潮隔岸观火,笔者以为重返的难度不会太小。另一方面,社会学的人才培养仍然处于学科内循环主导的“自产自销”阶段。今天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已经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学科生态位体系。在学术锦标赛中,如果我们开展与经济学、公共管理等学科相似的研究议题,彼此的竞争就从科学空间转向社会空间,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我们训练的博士生能够进入其他学科,不得不说是一种重返主体领域的捷径。正如周飞舟(2023)所提出的,“从实求知”是社会学的一个重要使命。

最后,笔者想说,对社会学研究的方法论研讨,理应成为每位学人的方法自觉。当我们回看社会学在美国的发展,从1892年世界上第一个独立社会学系建立,到1994年才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获得了“科学”的荣誉,经历了百年的波折。在这个过程中,科学性和人文性之间的刀光剑影,对学科的发展发挥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也许,对社会学和社会学研究的方法论探讨,很难达成统一的共识,但讨论本身就是迈向共识的重要一步。


吕鹏,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研究员

本文是对《浙江社会科学》2024年第3期两篇文章的评论,这两篇文章分别是陈心想教授的《社会学的二重性与中国特色社会学》和陈家建教授的《主体领域与学科传统:对社会学研究议题的思考》。评论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社计未来”。